不拘小节的“九成哥”忘记了自己手中的权力是公权，“不拘小节”变成了“为所欲为”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丽静
河南省煤炭安全监察局和河南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原局长李九成，曾是全国安监系统的“明星”。他在全国率先推广“三委派”制、“安全工资”制、“六级安全网络”等安全管理创新，颇受器重。
在2008年2月21日，李九成被纪检部门带走；2010年5月13日，河南省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其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非法所得予以追缴。
法院审理查明，1999年至2008年间，李九成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和职务影响，共收受、索取现金、干股53次，共计1889.87万元人民币、1万美元、3万英镑、价值23万元人民币轿车一部。这被称为国家安监总局升格以来的第一大案。
河南省检察院的检察人员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九成贪污案非常典型，司法机关认定的30多种贪污受贿手段，他全部使用过。
“江湖气”十足的“九成哥”
本刊记者初识李九成，是在2007年河南省宝丰县周庄镇王庄煤矿“4·16”矿难事故抢救现场。是日，他陪同河南省副省长史济春连夜赶赴现场救援。由于33名矿工被困井下，矿主逃逸，加之随后又有12名救护队员在井下抢险救援中受伤，李九成迅速熟悉救援现场情况，指挥调度人员、设备、物资。
同年7月30日，本刊记者再次在河南省陕县支建矿难抢救现场见到李九成。当时，虽有时任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李毅中、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河南省省长李成玉等领导坐阵指挥，李九成仍敢言敢语，积极活跃。他安排矿上的食堂熬小米稀饭，用筛子过滤后，把米汤顺着水管顺下去；后来又换成牛奶，建立起矿工的“生命线”。此次事故中，79名被困矿工经过76小时的紧张救援，全部安全升井，成为近年来我国矿难事故中应急抢险最成功的一次。
在外人看来，李九成自有敢言敢语的底气。他于1978年3月至1981年12月在焦作矿业学院采煤系地下采煤专业学习，科班出身。同年底，李九成毕业分配到河南省煤矿工业厅安监局工作，后又到郑煤集团所属裴沟煤矿挂职锻炼，从此深耕河南煤矿系统，再未离开，获高级工程师职称。
因为讲义气，在河南省省委机关，跟李九成熟悉的人，都叫他“九成哥”。作为一位厅级干部，他因在酒桌上话不投机就大打出手，也被社会上的人看作有“血性”、“义气”的人。
像商人一样出卖公权
河南省检察院反贪局资深检察员晁新建认为，不少贪官是被行贿者拉下水的，应依法惩处行贿者。
但在李九成身上，这一切似乎颠倒了。
在李九成的53次受贿、索贿记录中，索贿多达22次。在全部的索贿、受贿金额中，只有193万现金和1万美元来自受贿，其余1696.87万元现金、3万英镑、价值23万元人民币轿车一部全靠索贿取得。
据商丘市人民检察院指控，李九成收受、索取的贿赂，分别来自郑州市磴槽集团有限公司、丰盈煤炭运销有限责任公司、河南鑫祥综合贸易有限公司、平顶山市新华区胜利煤矿、新密市来集镇振兴煤矿、禹州市诚德矿业有限公司等。
从涉及企业看，有集体企业、私营企业、个体企业，但都与煤有关。从涉及人员看，有官有商，但亦都因煤与李九成发生关联。从李九成给他们办的事情看，涉及煤炭资源划拨、煤炭安全生产许可证审批、煤炭生产销售、纠纷协调、事故处理、资金保障等，但也万变不离其“煤”。
在众多涉案人员中，河南磴槽集团董事长袁占国是关键人物。袁占国是李九成任内树立起来的典型，两人私交也不错，这是河南省安监系统内公开的秘密。两人一起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2007年7月，时任国家安监总局局长的李毅中来河南参观考察，李九成推荐蹬槽集团，并全程安排陪同。
在两人私交甚笃的背后，是磴槽集团的扩张史和李九成的利益输送史。
磴槽集团坐落于河南省登封市大金店乡，以开采煤炭资源为主业，前身是集体所有制的磴槽煤矿，全国第一批质量标准化矿井，曾入选全国乡镇煤矿“五朵金花”。
袁占国从1990年起开始担任蹬槽煤矿矿长，先后兼并一家化工厂和一座矿井后，又整合扩建了金阳煤矿和金岭煤矿。1996年，蹬槽煤矿更名蹬槽集团，袁占国也从矿长变成董事长。那年，河南省煤炭工业厅将位于登封市马岭山煤田中的一块划拨给磴槽集团。1998年前后，蹬槽集团下属的金岭煤矿办理了该煤田的采矿证。1999年，在时任河南省煤炭工业厅副厅长、党组成员李九成的帮助下，袁占国以400万元的对价从河南省某实业公司购得卓业煤矿，后更名为金阳煤矿。为感谢李九成，袁占国送上金阳煤矿价值20万元的干股。李九成以亲属的名义收受了这些干股，获取红利27万元。
先是“业务往来”，后是“联络感情”，从2001年开始，袁占国逢年过节就给李九成送钱。从2001年至2007年，李九成先后7次共计收受袁占国“过节费”49万元。
2004年7月，河南省政府决定对全省煤炭、铝土矿资源进行整合，确保全省矿产资源的合理有序开发。8月，李九成到金岭煤矿视察，以曾帮助袁占国获批金岭煤矿采矿证为由，向袁占国索要价值20万元的干股。随后，他以亲属名义办理了股权登记手续，获红利14万元。
这年夏天，李九成还因儿子到英国留学，收受袁占国1万美元。其后，李九成安排袁占国出资为其情妇买房。2005年4月，袁占国安排单位财务人员开具了68万元的汇票交给李九成。
在一次次利益输送中，李九成也为袁占国提供着煤炭资源划拨、煤矿安全生产检查、协调煤炭资源等方面的“便利”条件。磴槽煤矿通过改造买断的小煤矿，资源利用率由原来的50%提高到80%。
2007年12月初，袁占国在外开会期间被纪检部门带走，接着被“双规”。两个多月后，李九成案发。
“明星”陨落的背后
采访中，河南省纪委和相关办案人员将李九成这颗安监“明星”陨落的警示梳理为三：
首先，陨落在品德修养。
“他属于开拓型干部，敢说敢干，说话做派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讲义气。可一旦把持不住就干坏事。”李九成被纪委“双规”后，一位接近他的人士这样评价。
比如，2006年8月，禹州市诚德矿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杜天奇因出国定居，要求李九成帮助其出售边沟煤矿，并将禹州市安监局党组书记顾国占调到河南省煤炭监察局工作，送给李九成5万元。10月，在李九成的提议和积极努力下，顾国占被调任河南省煤炭监察局检测中心副主任。杜天奇为尽快转让边沟煤矿，再次给李九成送去2万元现金。李九成先后给郑煤集团董事长牛森营、副董事长朱绪文及神火集团董事长李崇打招呼，要求他们考察、整合边沟煤矿。
其次，陨落在权力过度集中。
25岁大学毕业，30岁即升任河南省煤炭工业厅、河南煤炭工业管理局安监局副局长，33岁升任河南省煤炭工业厅、河南煤炭工业管理局安监局局长，39岁升任河南省煤炭工业厅、河南煤炭工业管理局副厅(局)长、党组成员，李九成曾是河南省引人注目的年轻官员之一。
2000年，安监局从河南省煤炭厅单列出来，成立河南省煤矿安全监察局，李九成出任河南省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党组副书记，专管煤矿企业的安全生产监察、监督、管理，包括煤矿合法运营“六证齐全”中煤炭安全生产许可证的发放，不符合安全生产标准的煤矿企业的查处。2001年，李九成又从党组副书记提拔为党组书记。
2002年，河南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成立，李九成被任命为局长、党组书记，专管非煤企业的安全生产，同时负责组织省政府特大事故调查处理和办理结案工作。
仕途的一帆风顺，使李九成迅速成长为河南省涉煤与非煤企业安全监察的“双料”局长，河南省安全监察方面一言九鼎的人物。
再者，陨落在监督乏力。
由于长期耕耘河南煤炭生产和安全监管领域，与上级领导相比，李九成更熟悉基层的情况；与同僚相比，他更熟悉安监法规；与下属相比，他有更多的话语权、决策权。
同时，李九成的亲属也贪恋金钱和享乐，帮他消耗各种不义之财。于是，监督全面失效。凡想在煤炭和安全监管上谋利的人，都想方面设法接近李九成，他开始出卖监管权。
比如，2006年4月26日，河南省原田发展集团有限公司郏县大刘山煤业分公司西井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11人死亡，18人受伤。在处理事故过程中，该公司总经理马光跃找到李九成帮助。2009年9月，李九成以其子在英国上学需要学费为由，向马光跃索要2万英镑。
2007年3月22日，河南省汝州市商酒务煤矿发生特大透水安全事故，15名矿工死亡。事故发生后，该矿所在的小屯镇书记刘东方、镇长张红伟为逃避对领导干部责任的追究，筹集现金10万元，通过他人送给李九成。李九成承诺在对二人的处理过程中予以帮助。收受该款后，李九成将其中的5万元送给其外甥刘鑫用于购买住房，另外5万元送给其内弟崔荣歧，作为崔荣歧女儿的出国留学费用。
2007年11月，郑州煤炭工业集团芦沟煤矿二五西井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杨建民为顺利输煤矿安全生产许可证，送给李九成10万元人民币。后李九成签发了同意报请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文件。该款后被李九成的妻子崔秀兰花费。
安监系统反腐升级
据悉，李九成事发一个月后，中纪委驻国家安监总局纪检组组长赵岸青赶到郑州，召开了煤监系统和安监系统全体会议，要求两大系统配合查案，并强调了每位干部必须“廉洁自律”。
自此，安监系统反腐不断升级，并出台安全生产督查“六条禁令”。今年3月30日，湖南省煤矿安全监察局、湖南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原党组书记、局长谢光祥(正厅级)受贿、滥用职权一案开庭审理。
河南省煤炭和安监系统也加大了反腐力度。
2009年，河南省安监局原副局长付永水(正厅级)因收受、索要贿赂被开除党籍、公职，移送司法机关。2010年4月30日，河南省安监局原党组书记李永新因鹤煤集团的腐败问题被有关部门“双规”。
同时，鉴于李九成案的教训，2008年之后，河南省有意将安监系统的领导职权分散，安监局局长和煤监局局长不再合一，安监局局长也不再兼任局党组书记。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