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ugust 21, 2010

对话录

  新作

  贾樟柯:新片是一个武侠片,剧本由韩东操刀,在山西太谷拍,10月份应该就开拍了,大概明年2月份做完。

  王亦馨:我特别喜欢韩东的朋友朱文的小说。

  贾樟柯:我也喜欢。朱文的小说写得挺好。我记得看过他一个小说,写的是一个工厂里的事情。他经常写工厂里发生的事,很有意思。他那个小说,写工厂里的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有婚外情,那个女人的儿子其实是那个男人的,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经常带儿子和那男人坐在一块儿吃饭。时间一久,有人通过饭桌上的一个细节发现有点儿不对劲,从这个细节就慢慢推导出了这两个人的婚外情,带着这天大秘密生活下去。朱文的小说经常有这种很生活的东西在里头,很真实,但是又很不可思议。韩东的小说也不错,我很早就想改编他的小说来拍电影。

  电影

  王亦馨:说到武侠片,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中国没有科幻电影这种电影类型。

  马编剧:科幻是什么?科幻其实是后工业时代的产物。中国没有工业革命啊,以前就是农业社会,它才进入工业社会多少年?所以科幻这个东西,中国目前来说还是空白,也就谈不上科幻电影。

  贾樟柯:而且科幻的范围也不好定义,比如说戈达尔的《阿尔法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部科幻电影。你说以前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格列佛游记》,再到《1984》,这都是科幻啊。

  马编剧:对,其实科幻小说的核心是什么?就是极权主义。所有的科幻小说几乎都是在讲极权主义。乔治·奥威尔,他多有远见,他的《1984》基本上就概括了科幻这个主题。

  王亦馨:你们有没有看前几年一个片子,叫做《浪潮》,讲的就是关于法西斯主义复辟。

  贾樟柯:好像没看过,说什么的?

  王亦馨:说的是德国某个大学里,一个老师抽到了讲述独裁统治的课,这个老师为了学生能较好地体会上课内容,就让整个班模拟独裁统治和独裁教育下的小型社会,最后学生真的陷入这种极权主义思想。当老师宣布要停止这种管理时,学生暴动了,一个学生甚至上去要把老师杀了。这片子也是根据真事改编的。

  贾樟柯:其实法西斯的那种纪律感,压迫感,是它特别可怕的地方。

  王亦馨:你说的让我想到里芬斯塔尔的片子。还有今年戛纳得奖的那部《白丝带》,有种解读就是认为它是在讲法西斯的暴力种子。

  贾樟柯:我觉得不是。它反映的应该是潜藏在人性里面的一种东西,这个是深入到人类整体的一种暴力种子。

  历史

  闫红:我看贾导的作品,有很多都是表现上世纪80年代,其实我觉得上世纪50年代也很有味道。

  贾樟柯:我有段时间对沈从文特别感兴趣,研究了他很多资料。我觉得他那种气概真的是很少有人有。我很想拍一部关于沈从文的电影。我最近看到一个资料,说沈从文1948年时,说过一句话,我们整个的文艺路线将发生变化,我写的那些东西就要过时了。他在那个时候,就有那种敏感。反右的时候,他也想加入作协,进入主流,他的一生颇可玩味。

  闫红:我倒是对他和丁玲的关系比较感兴趣。后来丁玲对他不是很善意,很多人从各个角度去研究这个,我的感觉只是,那时,丁玲已经到了可以随便对人反感的时候了。

  王亦馨: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其实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很少有人会想要去了解历史,甚至了解现实。

  贾樟柯:你们不了解历史,是你们还没到想要了解的时候。这个会随着你们的阅历增长,到你们需要了解的时候,就会去寻找过去,想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了解历史的啊。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会很自然地成为一种必须。比如说,我27岁之前从不喝茶,我都是喝白开水,27岁之后,喝茶突然就成了我生活的必须。

  张爱玲

  闫红:我最近看了一个男写手的一篇文章,大意是,他不喜欢张爱玲。这我也能理解,但是他接着又以一副很有男性原始资本的口气说,我是不会爱上张爱玲这种女人的,口气里透露出的那种男性优势让人非常反感。

  贾樟柯:他不是为了说张爱玲,是为了突出他自己。我以前学油画的时候,有个同学在黑板上写,梵高算什么,我就是我!结果被我们几个给揍了一顿,你说的这人想讲的意思其实就是:张爱玲算什么,我就是我!我倒是觉得张爱玲很了不起,写出了人生中的“不堪”二字。

  时间:2010年8月13日晚地点:上海某酒楼主要人物:贾樟柯,闫红,马老师(名字未详,身份为编剧),王亦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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